越尖越卷,被困住的“双一流”学生
清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说道:我们这代人,就是高考改变命运。
1977年,高考恢复的那一年,改变了百万人的命运。
此后,高考不断变革。中国大学的正式扩招,始于1999年,高校招生人数增加超过51万人,总数达到160万。到了2020年,这时高考的报名的人数达到了1071万人。
自大学扩招以来,高等教育不再是独木桥,而是挤满了人的康庄大道,与此同时,高等教育越来越普及,学生数量快速增长,大学生群体精英的一面开始褪色。
扩招,对于大多数学生是一件喜事,有了更多进入大学的门票,但人数变多的同时,无论升学和就业,竞争也会愈来愈激烈。
竞争的激烈与日俱增,对于中国高校的学生来说,卷已经成为了一种现象。
“小镇做题家”
2020年,“小镇做题家”这一概念横空出世,引起广泛影响。这一新词起源于豆瓣一个5万多名成员的小组,这个小组的成员多数是经历挫折的毕业生,他们有的甚至来自国内的名校,却自嘲自己为“985废物”、小镇做题家。
小镇做题家有一系列标签,出身小城镇、埋头苦读、擅长应试、缺乏一定视野和资源。豆瓣小组内的成员,分享自身失败的故事,他们向往的是公务员、计算机和金融等行业,相比之下,“天坑专业”则是被吐槽的对象。
在青年大学生群体中,小镇做题家的自嘲引起了广泛的共鸣。对于普通人来说,曾经,上大学是改变人生的途径之一;后来,大家逐渐接受了,考上大学并不会改变命运,但名校文凭好歹是找工作的“敲门砖”,不是决定项也好歹是加分项。但如今,仅有本科学历,马上要连敲门砖也快够不上了。
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刘云杉两年前做过一个访谈,追溯了一位农村学生孙学商(化名)考入名校后,努力试图进入投行工作的经历。
孙学商进入大学后,付出了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,娴熟地掌握了就业所需要的专业技能。可是本科毕业后,他仍然没有如愿进入投行工作,原因是他缺乏“文化资本”——不清楚如何去社交,如何拿到实习机会。“视野的差距比纯教育的差距更令人绝望,因为这不是我自己造成的,而是我的出身造成的。” 孙学商对刘云杉说,“临近毕业,我才明白,对商科学生来说,实习和校园学习如同两条腿,哪儿短了,都是跛足。”
回归到校园里,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,在高校里,学生之间的竞争也在白炽化,为了多一分胜利的筹码。
越尖越卷
所有人都羡慕“双一流”大学生,是父母的骄傲,同龄人的楷模,未来的国家栋梁。但事实上,这群“天之骄子”们所承担的压力,正逐渐把他们压垮。
绩点,论文、社团、获奖经历、实习和社会实践都是学生在今后竞争的关键,每一个都不能少。
并且,越是顶尖的高校,越是优秀的学生,更容易参加这样的比拼之中。
2020年,在双一流含量比较高的知乎社区上,出现了一系列奇怪的问题:清华大学学生骑车时候使用笔记本电脑;北京交通大学学生在ATM机内学习;南开大学一同学边走路边用电脑写代码。
清华卷王,ATM机器学习法、步行写代码的行为已经在大学生中间广泛传开。对于在校大学生来说,为了更好的成绩,学业已经成为了一种压力。
“某篇论文作业的字数要求是5000字左右即可,但是不少人为了获得更好的成绩,都选择写到8000到10000字,甚至更多。到最后,几乎每个人的作业都大大超出了老师的要求。”
“我学了一个小时,我的同学学了一个半小时,后来他比我多考一分。现在,我的同学学了5个半小时,我没有办法,学了5个小时,最后他还是比我多考一分。从结果上来看,什么都没变。”
“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报考全国计算机等级考试,一种声音告诉我:考试与我所学的专业关系不大,而且是非必要的考试,倘若眼下着手准备,可能会占用较多本该用于攻克专业课的时间;另一种声音告诉我:如果通过了计算机考试,我就能够拿到又一项技能证明,这将作为颇具竞争力加分项体现在各种简历中,会让我在求职中比别人更有竞争力。”
——中国青年报的采访
以上都是国内几所名校的学生,这样的现象逐渐变得普遍。论文字数的增多,学习时间上升,大学期间的各种资格证考试,未必会对自身的成长有帮助,但可以帮助你在和同学的竞争中,多一分机会。
三联生活周刊的一篇文章提到:
在极度竞争中,成功压倒成长,同伴彼此PK,精疲力竭。
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刘云杉用了4年时间做了200多个学生的访谈,多为一对一的访谈。在这所中国顶级学府里,揭开漂亮的指标、体面的成功,这些中国最聪明的年轻人正面临普遍的困境:
近来网络大热的“内卷”一词,原来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,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。说白了,就是过剩的人口投入到有限资源的争夺之中。比如,高校学生非理性的内部竞争。
此前软科的文章《比考研更卷的,是保研》,也分析到了,“双一流”名校生,为了争取有限的保研名额,其努力和拼劲令人叹服。更感慨的是,因为身处“高手如云”的环境下,“脱颖而出”就尤其艰难。
在顶尖高校里,越是聪明的学生越懂得计算自身利益的得失,同时也越容易感受到竞争带来的压力。毕竟对这么一群从小到大都是佼佼者的学生来说,“成为优秀”已经内化成一种习惯,一旦可能面临境遇落差,其焦虑感会更甚。
困住的学生
中国大学生的卷,是离不开外部环境变化的。
2020年,874万毕业生创新高,遇上了史上最难就业季。南方周末的报道反映了社会的变化,互联网、银行、房企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,财富神话不再,一大批名校生开始涌进体制内。
2019年,深圳中学官网发布了一份教师聘用名单,28名聘用的应届生之中,硕士起步,有15名来自清华北大,余下的都是国内北京师范大学、中山大学、香港大学等高校的毕业生。
同样,今年杭州街道办的一份2018年的招聘录用名单也火了起来,应聘者是清一色的来自清北的硕士和博士。
对于名校生来说,高额年薪,有着稳定的福利制度,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。除此,选调生是应届生进入体制的一个通道,近年来,选调逐渐向名校倾斜。
今年,南方周末做了报道,在某双一流高校,5年前学校的氛围是创新创业,考公务员的更多是成绩不太突出的学生,往往报考家乡的岗位。现在形势恰好相反,成绩优秀的学生踊跃报考发达地区公务员。外部环境遇冷,进体制已经成了一种好的选择。
当然也有其他的选择。自嘲为985废物的做题家们,一些备受“天坑专业”之痛,他们渴望高薪,渴望“一夜暴富”。于是计算机和金融,成为趋之若鹜。
大学的努力,是为了更好的就业选择,而这一现实问题摆在眼前。为了就业,绩点要高,实习经历不能少,还要有社会实践,每一个指标都是一场汗水与泪水的比拼。
对于双一流的学生来说,在校的努力是为了就业的战场上赢得对手,然而又有多少人能胜出呢?
大学生间的竞争,是高考的一种延续。大学只是一个阶段,从小学中学到高等教育,从学校到社会,才是一个完整的链条。
现代社会是通过教育来培养和选拔人才,教育的筛选功能使其成为社会岗位分工、社会地位分层的代理机制,因此,一定的竞争是合理的,一定的功利也是正常的。问题在于过度的竞争。
高校的学生变得越来越功利,但是没有人愿意苛责他们。同样,即便是再越尖越卷的情况下,也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机会,暂时躺平是可以的,然而醒来之后呢。
对于“双一流”高校的学生,他们不知道明天该做什么,只能对今天的自己说:
努力,请再努力一点。